1、本文以三大語言理論:Whorf的語言相對論、Halliday的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和Lakoff&Johnson的認知語義學關于科學實在論的論述中存在的問題和面臨的困境為突破口,旨在反思它們的認識論基礎并探討語言、心智(或思維)和實在三者之間的關系(簡稱三元關系),從而為三大語言理論的適用范圍劃定界限。本研究主要采用反思和批判的方法,通過溯因推理將研究問題層層引向深入。
　　 一般認為語義學研究語言符號與實在之間的關系,而認識論哲學研

2、究心智與實在的關系,真理的符合論認為,與實在符合的認識或知識就是真理。隨著認知語義學的產生,心智成為研究語義問題不可忽視的因素。而心智認識實在的過程也離不開語言的參與。因此,無論是語義理論還是認識論理論都要觀照到三元關系,它們都須對三元關系給出其基本假定。
　　 這三大語言理論都有其特定的認識論哲學基礎:語言相對論和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的哲學基礎都屬于建構主義的認識論,而Lakoff&Johnson的認知語義學基于體驗主義哲學。因此,

3、它們具有不同的科學實在觀和真理觀:語言相對論認為,我們的思維或心智往往無意識地受到語言結構的影響或控制,科學知識并不是關于實在的真理,而是西方印歐語言的產物;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的語義觀假定實在本身是不可知的,我們所能認識的只是經過語法釋解或建構的實在,科學理論并不是與實在符合的真理,而是語言對經驗重新建構的結果;Lakoff&Johnson提出了體驗的科學實在論認為,心智和理性本質上都是體驗的,抽象思維,包括邏輯、數(shù)學和科學知識都是體驗性和

4、想象性的心智的產物。
　　 然而,這三大語言理論的科學實在觀都存在如下不可克服的困難:1)無法劃清科學理論與非科學或偽科學學說的界限;2)無法區(qū)分科學思維方式與非科學思維方式;3)無法對科學知識的增長以及科學的成功的解釋能力和預測能力的事實做出合理的說明。
　　 由于存在這些問題和困境,本文試圖探討與三元關系相關的以下問題:心智能否認識實在并與實在符合?或者說,心智能否獲得關于實在的真理?心智通過怎樣的認知機制獲得科學的

5、知識?科學思維方式與常識理論、神話幻想、形而上學等非科學或偽科學的思維方式有何分別?心智是否如語言相對論所聲稱的必定受到語言結構的影響或控制而無法認識實在?或者如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的語義理論所認為的,實在是不可知的,我們所能認識的只是經過語法釋解或建構的實在?抑或如體驗主義哲學所聲稱的,我們所獲得的知識只能在我們的身體所限定的范圍之內,即心智所能認識的實在,只是體驗性的實在?如果是這樣的話,該如何解釋科學知識比非科學知識更加可靠、穩(wěn)定和具有

6、更準確的預測力呢?
　　 隨著認知科學對心智的研究,人們對三元關系的認識也發(fā)生了新的變化。在基于人工智能理論的認知科學中,心智被看成是信息處理器。由此,認知主義的語義觀完全不同于傳統(tǒng)的語義理論,主張意義是由解讀者心智中的概念框架或內部模型對語言符號信息進行動態(tài)地和分層次加工處理的結果,心智對語言信息的處理是一個自下而上和自上而下的互動整合的過程。
　　 認知范式下的真理也不再是如邏輯實證主義的真理觀那樣把真理看成是在句子

7、層面操作的問題。認知范式下的真理問題在語篇層次上判斷。
　　 但由于認知主義的語義觀把詞、句子乃至語篇的意義看成是相對于特定的知識框架或世界模型而定的,其真理觀也會導致相對主義。例如庫恩的范式理論就否認符合論的真理觀,也否認科學理論是真理,而不過是暫時實用的“概念盒子”。他認為新范式取代舊范式不是理性論證的結果而是非理性的格式塔轉換,范式之間的競爭則采取宣傳、勸說、多數(shù)戰(zhàn)勝少數(shù)等非邏輯的方式。
　　 Lakoff&Joh

8、nson(1999)認為體驗的科學實在論為庫恩的范式理論提供了支持。他們認為科學革命之后新范式取代舊范式其實是用新隱喻取代舊隱喻,其中新舊隱喻之間不可通約,因此是學科內發(fā)生了徹底的重新概念化。然而,他們無法解釋,為何科學家愿意接受新隱喻,而放棄舊隱喻?他們選擇新隱喻有何理性的動因?
　　 波普爾堅持批判理性主義,否認庫恩關于科學革命是非理性的格式塔轉換,而認為,正因為科學家的思想或理論可以通過語言表達出來,并以學術專著或期刊論文

9、的形式發(fā)表,使他們的思想和理論成為可以公開批判和討論的對象。因而,科學理論之間是可以理性地評判優(yōu)劣的,或評判哪一個更接近真理。他稱庫恩的范式的理論是“框架的神話”。
　　 本文提出,對一個科學理論進行辯護可看作是科學共同體承認表達該理論的語篇的意義是連貫的、可理解的、可接受的。因此,科學理論的真假或可接受性問題可歸結為判斷表達該科學理論的語篇的意義是否是連貫的問題。
　　 目前的關于語篇連貫的理論經歷了四個發(fā)展階段,并體

10、現(xiàn)為四種不同的研究進路:1)基于結構主義的語篇結構或形式分析的篇章語法;2)基于言語行為理論的語用學的語篇分析;3)基于符號學的語篇研究包括基于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對語篇連貫的研究;4)基于認知語言學理論對語篇連貫的研究。前三個研究進路都只限于對語篇本體的結構或意義的研究,而忽視語篇處理者的心智因素或認知結構?；谡J知語言學的語篇連貫理論卻無法解釋帶來科學革命的理論的語篇的意義連貫問題,即無法說明構成革命性科學語篇的意義連貫的認知機制是什么,

11、因為,帶來科學革命的理論常常具有反常識、反常規(guī)、違反既定知識框架的特點。
　　 本文以給物理學帶來巨大革命的六個理論:哥白尼的日心說、伽利略的落體定律、牛頓的萬有引力定律、法拉第和麥克斯韋的電磁理論、愛因斯坦的相對論以及量子力學為例,說明基于認知語言學的語篇連貫的理論無法解釋這類科學語篇的連貫性。其根本原因在于,認知語義學的理論基礎來自格式塔心理學和體驗主義哲學。這些理論都以人們的日常經驗和感知作為研究心智的認知結構的證據(jù)來源,

12、認知語義學的證據(jù)也大都來自日常語言或自然語言中的表達方式。而這樣的理論只能解釋心智獲得常識等非科學的知識,卻不能說明許多科學知識,特別是帶來科學革命的理論是怎樣產生、接受和理解的。
　　 體驗主義的心智觀認為,一切知識包括科學知識歸根結底都來源于具有體驗性和想象性的心智或理性。然而事實上,通過體驗的和想象的思維至多只能產生原始水平的,基于經驗積累的、非理論化、沒有普遍性的知識技能,而無法產生真正意義上的科學理論體系。上述六個革命

13、性科學理論都不可能通過體驗性和想象性的思維產生?？巳R因認為,是數(shù)學使得科學家最終接受了那些違反常規(guī)和直觀經驗的革命性科學理論的,也只有是借助數(shù)學,科學家才能構造出那些理論。
　　 體驗主義的數(shù)學觀認為,數(shù)學思維本質上也是體驗的和想象的。本文對此進行了駁斥并得出如下兩個推論:1)大部分數(shù)學知識,特別是超出算術水平的、高級的數(shù)學知識并不是通過體驗的和想象的認知產生的,而是更高層次的、符號化的、理性的心智能力的發(fā)明。因而,心智并不完全

14、是體驗的,數(shù)學思維是非體驗的和超越性的;2)大部分數(shù)學思想不能用日常語言表達出來,數(shù)學語言也不同于日常語言,具有抽象性、符號性、明了性、簡潔性、非歧義性和精確性。因此,不能以日常語言為證據(jù)證明心智中的數(shù)學思維也是體驗的和想象的。體驗主義哲學只是以少量的算術運算中的語言表述作為證據(jù),聲稱數(shù)學思想和數(shù)學知識也是體驗性和想象性的人類概念系統(tǒng)的產物,這種論斷是錯誤的。
　　 因此,本文進一步反思和批判了體驗主義的心身觀,指出其心身觀僅僅

15、強調心智的體驗性,而忽視了心智對身體經驗和感知的超越性。Lakoff&Johnson聲稱體驗主義哲學挑戰(zhàn)了兩千多年的西方傳統(tǒng)哲學的說法也是言過其實。
　　 本文基于對語言、心智和實在三者關系的研究得出如下兩個結論:1)應在語篇層次探討心智與實在的符合關系,即真理問題,而不應在句子層面討論;2)心智中的理性具有超越性。理性既能超越語言結構的影響和控制,也能突破身體構造和機能的局限。
　　 本研究對三元關系提出了兩個假說:1

16、)思維的三層次假說;2)語言思維的有意識性和社會性假說。
　　 本研究的主要貢獻有:1)對Whorf的語言相對論的科學實在觀提出了質疑和批判:2)對邏輯實證主義關于語言、心智和實在是邏輯同構的論斷提出了批評和駁斥,提出判斷心智是否與實在符合,不應在句子層次,而應在一個意義完整的、系統(tǒng)的語篇層次上判定;3)批判了基于建構主義認識論的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的語義觀關于科學實在性的論述;4)批判了體驗主義的心智觀、心身觀、理性觀、數(shù)學觀和體驗